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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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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幸”被抓的人民警察鄭枚興高采烈地拉著施久的手,一疊聲地喊著“來來來,快屋裏坐”,半扯半拖地將施久拉進門的時候,斜對著大門的電視屏幕裏,被牛魔王抓的唐僧正自己打開牢門,沖至尊寶溫柔地招小手:“悟空,你也來了啊,來來來,快屋裏坐。”

現實和藝術,原來巧合至此。

施久郁悶地打量著屋內陳設,房間並不大,布置也不豪華,但如果以牢房來考量的話,實在是好得有點過頭。

“師兄,你為什麽會在這裏?”

“為什麽?因為被抓了啊。”正在張羅著泡茶,完全一派家居生活的鄭枚放下茶杯,笑瞇瞇地輕松回答。

“所以,我問的是,你為什麽會被抓。”

鄭枚停下手,看門口。一直站在門外的王宓很大方地沖兩人擺擺手:“你們先聊,我去準備晚餐,過會再來找你們。”說完,轉身很瀟灑地離去,一點都不怕兩人逃跑的樣子。

鄭枚一直看到王宓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盡頭,才將房門帶上,走到施久面前,定定地看他,看了一會很嚴肅地道:“師弟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你……你要吃巧克力蛋糕嗎?”

施久嘴裏一口茶全噴到對面電視屏幕上了,拍著胸脯,一個勁地咳嗽。鄭枚卻“啊呀”一聲,不知打哪兒抄起一塊抹布就沖到電視屏幕前就猛力擦。才剛擦完,屋外的走道上已然響起一片孩童嬉戲笑鬧聲,一陣疊著一陣,明明就是在外間,卻仿佛就回蕩在兩人耳邊一般,響得人心頭直發毛。

施久屏住了呼吸不敢動彈,鄭枚也捏著抹布,蹲在電視機前,緊張地盯視著門外。那些孩童的聲響一路過來,到了兩人的門前停住,像是彼此推搡著誰先進去,門上緊跟著傳來指甲刮花門板的聲音,一會又有人拼命敲打門板的聲音,那些聲音持續地鬧了好一陣,才逐漸平息下去,縹縹緲緲地遠去了。

施久拿手擦著汗,長出了一口氣:“還好還好,終於走了。”

鄭枚也長出了一口氣,:“還好還好,還沒來得及吃蛋糕,否則掉下一地蛋糕屑來,不定要招出多少小鬼。”

施久猛然擡起頭:“小鬼?師兄,你剛剛說了小鬼這個詞吧。”

“說了啊。”鄭枚將抹布拿到洗手間沖洗幹凈,這才回來,在沙發上坐下,“王宓養了很多小鬼,你我都很清楚。”

施久“啊”地張開嘴巴,下巴快掉下來:“師兄,你不是國家公務人員嗎?”

“國家公務人員就不能信怪力亂神嗎?”鄭枚很不屑地看施久,“你記得我跟你說過吧,王宓這個人的背景很有問題,當時我還提醒你要多多提防她。結果呢,你看你,居然還是被抓到這裏來了。”說著,兩手一攤,搖搖頭,一副施久是劉阿鬥的樣子。

施久喝口茶,說:“師兄,容我提醒一下,你比我更早被抓。”

鄭枚的嘴巴張了張,又合起來,幽幽嘆口氣:“我也不想啊,誰讓上頭要結案,我只能單槍匹馬了,你也知道我運氣一向不好,想當年……”

施久打斷鄭枚:“師兄,說正題,你還沒回答我,你為什麽會被抓,什麽時候被抓的?”

鄭枚覺得挺沒意思地看了施久一眼,終於老老實實地回答:“昨天中午跟你分手後沒多久就被抓了,被抓的原因很簡單,我摸到這裏來,被那群小鬼發現了。”

“師兄,你能從頭說嗎?”

“好吧好吧。”鄭枚慢條斯理地道,“王宓來報拐騙案的那天,我與她在局裏有過一面之緣,當時那件案子並不歸我管,這是你也知道的。我那時跟她擦肩而過,也就覺得這個人長得有點臉熟,但卻並沒有多加註意,一直到偶然發現同事在查你的資料,這才把這件案子攬下來。此後,我去拜訪過她家幾次,她和她的老公伍衛東……”

“伍衛東?”施久詫異,“師兄,你說的是那個個頭中等,剃著小平頭的中年男人?”

“就是他。”鄭枚回答,“他們夫妻倆在本市經營一家小服裝店,收入中等,除了夫妻感情看起來並不太好外,乍一看,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而已。然而……”說到這裏,鄭枚頓了一頓,忽然轉換話題道,“師弟,你知道前年A市破獲的那起“涇園花庭”的案件嗎?”

施久想了一想,記憶中確實有那麽一件事。A市頗具知名度的一家房地產公司,在花錢打通了質檢總局的機關後,又雇用了大批職業販子,收買多家媒體,以不實廣告,對其名下一大片“豆腐渣”樓盤進行炒作後以“天價房”出售。這一事件因為該公司內部一名員工的突然死亡而被揪出,警方一路尋根究底,查出了這個驚天事實!

“當時在‘涇園花庭’內部的暗帳中,警方查到有幾套該公司在其他省市的豪華別墅,被以令人想象不到的價格,幾乎是半買半送的劃入了某個人名下。”

“莫非是王宓?”施久提問。

“這麽說吧,房產證上寫著那個人叫做周蓮英。我退休的同事老張過去是負責這起案件的幹警之一,他曾多次走訪那幾處房產所在地。據查周蓮英是一名從事泰國咖啡、茶葉、絲織品等進口貿易的商販,常年在國內外跑生意,鄰居反映一年中見不到她幾次,對於‘涇園花庭’房產的問題,她自供是因為曾經在一次跨國交易中偶然幫過‘涇園’老總一把,對方對其感恩,所以才以這種形式對其表示感謝。”

“有這麽好的事,怎麽沒人送我幾套房子?”

鄭枚頗有深意地笑笑,道:“你聽我說下去,事情不止到這裏而已,之後還有更有意思的地方。”

周蓮英這個人,在國內不是個有名氣的實業家,但在慈善圈子裏卻有著‘樂善好施’的名聲。根據一些數據顯示,在超過五年的時間裏,她以個人名義向全國多家孤兒院、偏僻山區的小學捐贈了超過七百萬的金錢與日用品,有些地方的百姓感恩戴德,甚至為她供上了長生牌位,以求其健康長壽。”

“那可真是厲害了,這樣的人物,怎麽沒有新聞節目采訪她一把?”

“這就是問題所在了。”鄭枚道,“周蓮英這個人處事相當低調,每次捐款雖然會親自到場,但從不允許媒體進行曝光。在五年的時間裏,她一面捐款,一面進行著另一項‘慈善事業’。”

“她以各種名目,在各家孤兒院領養了超過二十名的十歲以下幼童,甚至是嬰兒。她聲稱,媒體的曝光將會對這些孩子產生不良影響,因此拒絕了全部媒體的采訪要求,甚至連紙媒采訪也一概拒絕。一開始,事情都顯得很正常,孤兒院的負責人會定期前去拜訪周蓮英,了解被領養兒童的生活情況,即確認是否存在虐待、猥褻兒童等犯罪行為的存在,然而,經過一段時間後,負責人卻不再能見到那些兒童。周蓮英方面給出的回答是,那些孩童已經分批被她送出國念書,接受更好的教育。”

“出於對周蓮英的信賴,孤兒院方面並沒有對此產生疑心,加之,不定期會有以那些孩童名義郵寄的來自國外的明信片送到孤兒院,漸漸地也不再有人問及此事,而那些孩童是否真地在國外接受著良好的教育,也無人知情。

老張當時對此事頗有些疑心,奈何‘涇園花庭’的案件與周蓮英本身並沒有直接關系,所以無法對其就此事進行調查取證。本以為再等等,還會有機會,然而也就是在前年,‘涇園花庭’案件結案後不久,周蓮英突然變賣了國內的全部資產,移民加拿大,從此杳無音信。而巧合的是,王宓夫婦正是在前年,由外地遷入本市。老張後來因為家庭原因調來我們局的時候,曾經給我講過這事,也給我看過周蓮英的相片,那個女人,與王宓有八成的相似。”

說到這裏,鄭枚意有所指地看向施久:“你明白我當時為什麽會說王宓可能比薛晴更危險了吧。”

“也就是說,你懷疑王宓很可能就是周蓮英,而那些孩子……”話說到這裏,施久的心裏不由得一陣發涼,那些曾經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天真爛漫的孩子們,難道在無人所知的歲月裏,被謀殺,然後祭煉成了害人的小鬼?

“當然,我最開始也只是懷疑周蓮英是一名拐賣孩童的人販子,但這一點從某種本質上來說就解釋不通。人販子販賣孩童是為了謀財,周蓮英已經很有錢,她甚至可以移民,為什麽還需要那麽多的孩童呢?這一點讓我極其頭疼。

在王宓來警局報案的時候,我見到那張臉,便隱約覺得有些眼熟。後來,到你家調查取證的時候,你的小表外甥說的一句話啟發了我。”

“師兄,你還記得我們家小文啊,你可把他害得不輕。”施久咬牙切齒,拳頭捏得咯咯響,猙獰的模樣嚇得鄭枚不自主地縮了縮脖子。

“師弟,那個,你冷靜點,先聽我說下去。你的小表外甥當時看到我拿著的‘天天’的相片,曾經說過他在街上看到的薛晴帶著的孩子並不是那個照片上的孩子,這讓我直覺懷疑薛晴並不是個初犯,而是一個職業拐騙幼童的慣犯。然而,我在局裏的檔案庫中卻並未調到薛晴的犯罪記錄,也許是靈光一現吧,我想到了老張曾經說過的這起事件,忍不住調出了當年周蓮英的個人資料來,這才發現,相片上的周蓮英與王宓無比相似,區別僅僅在於,王宓看起來比周蓮英要更年輕。”

“周蓮英,王宓,薛晴……這一些人這一些事情聽起來仿佛毫無頭緒,但卻有一個共通點……”

“失蹤的孩子。”

“沒錯,失蹤的孩子。王宓來局裏報警是在6月15日,她聲稱薛晴在6月7日帶著自己的孩子失蹤,那麽,在這一周的時間裏,她為什麽沒有前來報警?按照她自己的說法是,薛晴在這段時間內本來應該是帶著孩子去王宓老家探望親人。但根據調查,王宓的老家廣西省習甸市鎮家坪村根本已經沒有她的親人,非但如此……”

“王宓當年還是被村裏人趕出來的。”

“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?”這次輪到鄭枚驚訝,“這件事如果不是當年村裏的老人,也不會有多少人知道了。”

“我?或許是巧合吧,我怎麽知道的無關緊要,我只知道,王宓當年會被趕出來是因為她犯了村裏的大忌,在半夜挖了別人孩子的墳想要偷屍體。”

“沒錯,你知道廣西壯族自治區是我國少數民族人口最多的地區,在那一帶雜居著包括壯、漢、瑤、苗、侗、麽佬、毛南、回、彜等多個民族,中國的少數民族自古以來就有其獨成一派的傳統文化習俗,這其中也包括一種神秘的術,一支神秘的族群——巫族。王宓在被趕出村前,曾經師從村裏的大巫師學習醫術,但似乎,很可惜,她沒有能夠學到治病救人的本事,卻反而走上了歪路。關於這一點,村裏的老人並不肯詳說,但因為我一早將周蓮英和王宓兩個人劃上了聯系,便很容易得出一個結論。”

“你是指周蓮英過去是從事進口泰國商品的生意這件事?”施久想了想,問,“小孩的屍體,巫術,泰國,當這些詞連接起來,降頭術?”

“沒錯,降頭術。”鄭枚回答,“雖然這一結論很違背唯物主義原理,但我只能做如是猜想。但我不明白這一切事情跟薛晴,跟你又有什麽關系。薛晴那部分或許還好解釋,她是王宓雇傭的人,卻不知為了什麽,也許是為財背叛了王宓……”

門口傳來“哐當”碗盤砸地的聲音,施久和鄭枚不約而同地都轉過去看。不知何時,房門被悄無聲息地打開,門口的地上,本該盛著豐盛菜肴的餐盤碎了一地,伍衛東站在門口,兩眼冒著兇光,嘴唇哆嗦著,激動地說不出話來。

“不許說薛晴壞話,你們沒資格!”他說著,掄起拳頭,就要沖進來。

“伍衛東!”王宓從陰影處走出來,身旁跟著一個矮矮的黑影,那是一個穿著破舊衣服,看不清樣貌的“人”,他默默地站在門口,便有一股森寒的氣息源源不絕地湧入到施久他們所在的房間內。

“阿嚏——”施久忍不住打了個噴嚏,回頭一看鄭枚,不大會工夫,已經找了一床棉被裹起來,很得意地望著施久。

“真沒義氣!”施久暗罵。

王宓看看門口,冷冷地道:“伍衛東,這裏沒你什麽事了,你可以退下了。”

伍衛東依然站在門內,不高卻結實的身體繃得筆直,拳頭握得死緊。

“伍衛東!”王宓拔高點聲音再喊一次,“你再不退下,我就讓你兒子送你回去。”

這句話令施久不解的話卻仿若一道驚雷劈過伍衛東的身體一般,只見他的身體猛然顫了一下,瞬間軟了下來,連帶外露兇光的眼神也在剎那萎頓。他放下拳頭,了無生氣地望了施久他們一眼,掉轉身,邁著不符合年紀的老邁步伐,慢慢地走出去了。

經過王宓身邊的時候,王宓冷冷地哼了一聲,說了聲“沒出息”。伍衛東只是略停了停步子,並不做任何表示,默默地離開了那個房間。

王宓看看地上的飯菜,對一旁的“人”使了個眼色:“打掃一下,你也下去吧,一會還有得你忙呢!”

那看不清樣貌的小個子,發出含混不清的應聲,也不見動手,突然之間,地上潑了一地的飯菜便整個不見了。他打掃完畢,行個禮,轉身正要走,施久卻忽然想到了什麽。

“天天!”施久大聲喊,“你是天天是不是,你媽媽薛晴一直在找你!”

那小小的黑影聽得薛晴的名字,猛然顫了一下,仿佛猶疑了一陣,終於沒有回頭,身影漸漸消失不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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